第三章
“芊芊,你真可怜!”我的那看小说看得眼泪汪汪的同桌兼最好的朋友,放下手里的言情小说,对我投以无限的怜悯。她是典型的温婉恬美兼多愁善感的小美人,连看个言情小说都感动得热泪盈眶,天真纯洁让我不得不担心她会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。
“好,你等一下,我去给你拿。”
我喝水,对这个问题我有权保持缄默。
一个上午,无聊地跟着同桌看一本乏味的言情小说,总算挨到中午放学。
这个警官能让他的态度如此情绪化,一定对他有着不同的意义。
额头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,衣服上还染着他身上的酒气……
相信我们班里十几岁的小男生,都不会像他这么的头脑简单。
我看看表,早已经过了上课时间,今天肯定是逃不过让老师批评的劫难了。
“他长得超级的帅啊!”
说完她继续看她的小说。
同桌鄙视地对我瞪我一眼:“我说韩芊芜,你懂不懂什么叫男人的魅力啊。”
在食堂吃饭的时候,我好奇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:“有那么感动吗?”
他还是没有笑意,眉头不自觉皱紧。
在升学率决定一切的所谓义务教育时代,哪个老师会慈爱地关怀一个不知上进地落后生。
“我……腰痛。”看见他一副搞不懂怎么回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表情,我只好红着脸对他说:“女孩子都会有的那几天,痛一天就会好的。”
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么恶心虚伪的赞美之词。
我不知道这句话哪里错了,他当时就很严肃地对我说:“以后不要再叫我爸爸,也不可以跟任何人说我是你爸爸,记住了吗?”
我心里这么回答,嘴上说: “您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就好,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。”
“就算他对不起全世界,只要全心全意守护着心爱的女人,就是个好男人。”
在他身边这么多年,我当然见过他发火。但他就算是将人打到半死,脸上也不会有一点阴郁。
“不用。”我拉住他的袖子,“我没事。”
“可是他是坏人呐,他强……要那个女人在他身边,杀人如麻……这种男人死一万次都应该,你还为他掉眼泪。”我实在没法苟同这种可悲的同情心和那扭曲的爱情观。
“你认识他?”我只知道他领我上街的时候,总有无聊的人跟他说些我听不懂的话,比如今天早上,但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出名。
杀人,放火,无恶不作的强盗,我恨不得你死无全尸,死后进入十八层地狱。
我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,停止在我床边。
如果可以选择,我希望他每天对我冷漠以对,非打即骂,也不希望他对我这么好,好得让我觉得心都在颤抖。
我以为他会离开,可他坐在我的床边,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……
我低头,自我反省。
“唉!你没救了你!”
“芊芊,我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,无论他们说什么,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。我只相信你一个人,因为你在我身边长大,你是唯一不会欺骗我,背叛我的人。”
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,她还沉浸在小说的情节里不能自拔,抹着眼泪说:“等会儿,我看完这段……”
“这个男人多好啊,为了心爱的女人什么都可以放弃,可惜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明白……”
韩濯晨对正打开窗户的司机摇摇手,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。
一路沉默。在学校门口,我要下车时,他忽然伸手抓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,握在手心里,很像霸气的占有,也很像温柔的呵护。
我茫然点头。
他笑了,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。
“喔!”他牵动了一下嘴角,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:“很疼吗?”
“我去叫医生。”
我很认真地点头。
“咱们老师分明是针对你,别人迟到都不罚站的。”她的样子比我可怜一百倍,还替我打抱不平。
于是我换了种说法:“不论在别人眼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,在我眼里,您是个好父亲,温柔,慈爱的爸爸。”
一个肩膀上有花的五十岁左右的警察从一群警察中间走出来,走到我们的车窗边,彬彬有礼地敲了敲窗户。
“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。”
我无语,我以为白痴都能听出这是虚假的恭维,没想到他还真当真了。
她坐直身体,无比坚定地对我说:“我觉得韩濯晨就是最值得爱的男人,要是他爱我……”
“是啊!有什么奇怪的。”
“真的吗?如果我要你的命呢?”
我望天,满天星星。
“我这种女生要是讨她喜欢,那肯定是她精神有问题。”
我咬牙想挣扎着起来去跟他打个招呼,因为浑身无力而放弃。
老师说要家访,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无父无母,无亲无故。她翻翻我的档案,看见监护人的一栏都是空的,彻底默了,此后彻底看我哪里都不顺眼。罚站还是轻的,有时候还让我抄单词抄到手抽筋,在办公室背课文背到精神崩溃,甚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批评到体无完肤……
“还好,我想喝热水。”喝不喝水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样被他用那种欣喜、期待的眼神看着,我浑身都在发烧。
“你做了什么,你自己知道?”
“杀人,放火怎么了?杀人放火就是坏人啊!”
此刻……他的额头滚烫如火,他的唇如此的贴近,近的我一开口就会碰触到。
“我以为帅是形容长相的。”换来一个白眼,我不再发表意见,悉心听取教导。
“傻丫头,你要就给你好了……”
她见我一脸茫然,好心地对我发表高见:“男人,要敢爱敢恨,敢作敢为,那才叫帅!”
不理解他今天为什么反倒跟人说我是他女儿?
我当然不会白痴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。
他对我的回答好像不太满意,脸上有点阴森森的寒意。
自从韩濯晨上了车,表情就一直很沉重。
“芊芊?怎么了?”他摸摸我脸上的眼泪,紧张地问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韩濯晨拉开车门,让于警官看了一眼我,“只有我女儿。”
“因为你让我有种安全感,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。”他抚摸着我的脸,如水的目光闪着溺死人的温柔:“我喜欢你的单纯和善良,我尽我所能给你守护,希望你能不沾染这个世界的肮脏,永远保持着你的这份纯洁。”
这次她的眼神更鄙视。“你一天都知道什么啊!”
等回到座位上,酸痛的脚已经没有了知觉。
他的动作轻若无力,似乎是怕吵醒我。
人最脆弱的时候往往就是痛的时候,这个时候咬牙忍着生不如死的痛,真的好想念妈妈的手,好想她过来抱抱我,对我说:“下次千万不要吃冷东西了。”
“妈妈!我好想你……爸爸,哥哥,我好想你们……”热泪滑落冰冷的脸颊时,我只能将脸埋在被子里低声抽泣,对自己说:你要坚强!!!
他回来的时候,端着杯温热的果汁,还拿了一片止痛药。
接着,一双大手小心翼翼地拉开我蒙着头的被子,帮我拨开散乱在脸上的头发。
“我……”我摇头,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不认识!”
其实,我以前学习也还不错,后来仔细想想,我要是有一天真的杀了韩濯晨,幸运的话他的保镖能给我留个全尸,不幸的话说不定要在牢狱里了此残生,学习有什么用?
我不懂,我身边就一个毫无魅力的男人,弄得我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一节课靠着墙角站到腿脚都麻痹,要靠诅咒韩濯晨这罪魁祸首不得好死才挺到下课。
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我忙拿出纸巾帮她擦着脸上的水,这真的不能怪我,她的话没吓死我。“你说谁?韩濯晨?!”
我不敢说话,连呼吸都不敢。
“去!没法跟你沟通!”
她擦擦口水,继续说:“听说他以前混黑道的时候,黑道上谁听见他的名字都发抖,得罪他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……”
“韩芊芜!!!”
“果然有见地。” 我问:“要是有个男人很爱你,但他杀人,放火,无恶不作你也愿意。”
“于警官,今天真么有空找我麻烦啊!不是又怀疑我藏毒吧?”
“亲爱的同桌,你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?”
我真不了解韩濯晨心里究竟想什么。自从我十二岁生日吹蜡烛时,许愿说:“我希望我和爸爸永远不会分开!”
“芊芊,在你眼里,我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车子快要开到学校时,一个急刹车,在一个站着警察的交通岗前停下来。
韩濯晨,想起这个名字,又是什么胃口也没有,将碗里的粥搅到凉了……
等他放开我,我都快窒息而亡了,大口大口地喘气给麻痹的大脑补充氧气。
“是作恶多端邪教魔头。”我好心更正。
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
还有点不敢确定地又问一遍:“你真的这么觉得吗?”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听见楼下开门声,听见韩濯晨问:“芊芊回来了吗?”
我喝了药,热流让胀痛的下腹缓和了一些。
等我认清这个事实,我干脆自暴自弃,上课盯着黑板天马行空胡思乱想,晚上一回家就陪着韩濯晨在沙发上消磨时间。因此,考试的时候咬着笔两个小时算不出一道物理题,成绩是稳定的后几名。
他又说:“以后跟我出去时都要走在我后面,不可以再扯我的袖子。”
我委屈地点头,从那之后再没叫过他爸爸。
有人说女人这几天最是多愁善感,竟然是真的,心如铁石的我竟也被他感动得落了几滴热泪。
我继续说:“反正在我的眼里,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,没有男人比您更完美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病了?怎么没跟人说!”
帅?!想起那张脸,我勉强同意。
可他居然笑了……
“等一下!”于警官说:“既然有了女儿,就收手吧,别再做那些……”
最终,我得出个结论,韩濯晨的对我那叫一个温柔慈爱啊!
“不多,我才看过三百多本……不过,我觉得他要是活在古代肯定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。”
想起爸爸看见他时的表情,我同意。
他有点惊慌地将昏黄的灯光调亮,把我从温暖的被子里抱出来,额头贴上我的额头……
我一口水全部喷她脸上,一滴都没浪费!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我隐约看到于警官看见他的表情由错愕变成无奈。“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,是逃了一个杀人犯,我们例行检查。”
“哦!”他的心跳声真好听,沉稳而坚定,可我更想它停止跳动。
小时候发烧时,他就常常这样试我的体温,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。
我就是知道的太多,才从来不敢跟人说我认识他那种人,怕人家把我跟他当成一类人。
冷汗淋漓地忍着痛苦等到下课,晚饭都没吃,一个人趴在床上,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。
“如果我背叛你呢?”
“于警官。”韩濯晨打断他后面的话:“法官定罪也要有证据的,你可不能乱说。”
下午上课的时候,下腹阵阵抽痛,才猛然想起今天是15号,是某事例行来折磨我的日子。
“于警官要是没别的事,我就送我女儿上学了,她要迟到了。”
“没事!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我咬着嘴唇,没好意思跟他说清楚。
难道是有把柄在那人手上!
我听见脚步凌乱的声音,听见金属器皿撞击的声音。
他躺上我的床,搂着我的肩膀,让我的头可以枕在他跳动的心口。
他把手放在我的下腹上,笑着吻吻我的脸:“不会的。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,只要你开口。”
“你的脸色很不好,到底哪里不舒服。”
“你女儿?!这么大了?”两人不是要话家常吧。
“现在他退隐江湖……还是没人敢惹呢。”
冰冷的手心沁出汗水。
但下腹的疼痛在他灼热的手心里逐渐缓解,我的眼泪悄悄滑落,湿了他的衬衫。
“别人可以评价我的好坏,你有资格吗?” 韩濯晨拉开车门正欲上车,又停住,转头对于警官用不愠不火的声音说:“我曾经想做一个好人,你没给过我机会……”